性海如如自本真,凡塵超越幻中身;
國王假冒偽君子,愧對倫常豈似人。
二六時中念不愚,行深般若是真吾;
慧光朗照陰霾散,佛聖扶持德不孤。
妄念不生般若生,春風驟至花敷榮;
無形般若慧心是,悟証菩提覺有情。
滿口說空不見空,盲夫不解太陽紅;
自言般若常修學,實是糊塗顛倒中。
壇經這三節經文,所談的仍然是續談「般若」的內涵,為了警惕,六祖叫聲「善知識」!「心量廣大遍周法界」。因六祖在前面談到「心量廣大,猶如虛空」,意猶未了,所以繼續發揮心量廣大的要義。前面說到眾生心量廣大到無窮無盡,下能包含山河大地;上能包含日月星辰。現在更告訴大家,「心量廣大周遍法界」,這更深一層,說遍周法界,這等於說,法法皆包,就是更廣大了,無所不包。一切眾生的心量的確是如此,其體性,其功用,眾生能體現得到嗎?眾生根本體現不到,眾生被煩惱,罪業隔斷了,如萬重山,遙隔八萬四千里,其偉大,其妙用,從來沒有嘗試過,如生盲,從來未見過陽光,也從來未見過山河大地,百花怒放,風光無限的勝景。佛菩薩的出世聖人的廣大心量及其所展現的景界,與生死凡夫的廣大心量,及其展現的境界,就大大的不同。一個是淨土,一個是穢土,何啻天淵之別呢?不說聖凡的心量難以正比,即使是普通人的心量,也大有距離。如一個未受教育者知識見解,與已受教育者的知識見解,也何止有天淵之別。總之,六祖展現的「心量廣大遍周法界」,是經驗之談,是聖境,不是凡情,凡夫沒有這種聖境。奧妙得很,如空調,滿室清涼,雖是無形無相的,可是「用即了了分明」,如滿室清涼,雖無形相,但身心感受,無比清涼。心量廣大遍周法界也是如此。所謂用即了了分明,這是對於一切事理因果,不似往時煙霧瀰漫不見天日,此時已是晴空萬里,茅塞頓開了。當你「應用」莊嚴淨土,成熟的眾生之時,「便」無一不知,無一不明了,所以說「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因為明心見性的悟境中,心性法性已經統一了,平等不二,「一切即一」,沒有差別,平等平等,圓融為一了。「一即一切」,既然是圓融為一體了,一體不二,一體含容,一當然也等於一切。如百川歸於大海,顯然,川海不二,還有什麼可分呢?到此田地,無罣無礙,「去來自由」自在,如如智,証如如禮,其心體無阻「無滯」,這種境界「即是般若」了。
「善知識」,六祖娓娓而談,像慈祥的祖父講故事給兒孫聽那樣既動聽又親切,真是趣味無窮,法喜充滿,越聽越愛聽!每到一個重要關頭,他就向大眾叫一聲「善知識」!「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一切般若智,便是「如如智」,「皆從自性而生」,自性即是「如如理」,也是諸法空性,是平等的、不二的,是一切法的平等法,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是諸法空性〈相〉」,屬於一切法的法性理體,由於它不論在什麼惡劣的環境之下,它永遠是如如不變的,所以般若經論中,「般若智」稱「如如智」;「性空理」叫「如如理」。六祖說「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亦等於說如如智由如如理所引發,原因是若是一個修般若行的人,只是「口念心不行」,不行深般若,不從文字般若,起觀照般若,更深觀實相般若,就不能與實相般若相應了,可見啟發「般若」妙「智」乃必然的絕對的「皆從自性(實相般若)」所引發「而」出「生」,如狗嘴不生象牙,象牙必由象嘴所生,其理甚明,毋庸強辯。所以六祖強調「不從外入,莫錯用意」,意思是說這種殊勝的智慧,完全是自家的寶藏,要由般若深觀的功力,與實相心性的相應才能引發而現証,絕「不」是「從外」而「入」來的,切「莫」表「錯」情,會錯「意」才好!這樣才可「名為真性自用」,如祖傳的無價寶藏,卻被隱藏,無緣受用,今得般若深觀,破除癡暗,打開寶藏,摩尼珍寶,金光閃閃,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何等痛快!這才是「真性」的妙用,而且是妙用無窮!六祖形容為「一真一切真」,因為所謂「真性」即一切法的真如實性。一切法及宇宙萬有,森羅萬象,俗稱一切法,一切多到不可勝數,林林總總千差萬別,形相確是如此,但其法的實性卻是平等的、不二的。如虛空本來是平等的、不二的,圍以圓器稱圓空,圍以方器稱方空;若是撤了方圓之器,虛空豈不是恢復原狀平等不二,哪來差別!心性真如也是如此,平等不二,一法真,法法真,所以六祖說:「一真一切真」,這是聖者體現法性真如的實相。
「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楞嚴經說:「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空」就是虛空;大覺就是靈明不昧的覺性,也是眾生的心性。証悟了平等法性的聖者所透視到的,即使如虛空那麼寬廣無涯,但在心性的覺海中卻渺小得僅僅是覺海中的一個小小的水泡,故佛典也形容為「心包太虛,量周沙界」,因此,六祖說:「心量大事不行小道」,那是聖賢所見皆同了。所為「小道」即指生死輪迴道,原有超越生死,成佛作祖的才華和本領,卻妄自菲薄,結果是神龍變小蟲,這還不夠可憐嗎?又如千金之子為盜賊,不是顛倒眾生會如此愚蠢,會如此丟面嗎?只是愚蠢眾生才會如此不濟!「心量大事」便是希聖希賢,志在登峰造極,成佛作祖者,當然不再墮落到行小道倒三途了。但必須警覺「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滿口說空,喋喋不休,這便是口是心非,不切實際了;「心中不修此行」,那是言行不一致,如「說食數寶」一樣,飢者仍飢,窮者仍窮,徒勞無功。這類傻事,「恰似凡人」就是好像一個平民老百姓,「自稱國王」,那是「自」高自大,冒「稱國王」,國王統治國家人民,地位崇隆,威風凜凜,你有此能耐嗎?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你的平凡下賤如舊,並不因你的吹牛弄假成真了,六祖說:「終不可得」!修行人若口說「空」性理體,卻不實踐修行空性理體,不能與空性理體相應,不得見性明心,不得法樂,於事實何益?所以說「終不可得,非吾弟子」,這種掛名修行,並未真正修行,假修行,仍然是生死凡夫,當然不是聖人六祖的弟子了!
「善知識!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惠能六祖的開示,不僅是溫馨、親切,而且充滿了感性,又似慈母的叮嚀!六祖每次到了重要關頭就來個親切的叫喚:「善知識」!「何名般若」?便是說:你知道般若的定義嗎?「唐言智慧也」。這很顯淺,「唐言」就是唐代的語言。六祖壇經開講的年代是在唐朝;同時,唐代是中國文化武功以及國勢最興盛的朝代,所以中國語言稱為唐言,甚至中國僑民僑居國外,也普遍被稱為唐人街,其原因大多數也是如此。總之,「般若者,唐言智慧也」的意思是說:般若是梵語,華語義譯智慧,很簡單。「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念念不愚,行智慧,即是般若行」;這節經文便是惠能六祖指示如何實踐般若(智慧)行的方法。「一切處所」就是橫遍十方,也就是說修般若行時,不論待人接物,行住坐臥,也不論在天南地北,「一切處所」,就是一切空間;「一切時中」,就是時窮三際;也同樣地說修行般若行時,不論過去現在抑未來等時間中,時時刻刻都要以智慧為前題,像夜行者的手上永遠執著一盞明燈,使前程亮晶晶的,沒有一絲的陰影,何去何從你就可以全方位、全時間清楚掌控而不致有失了。「念念不愚,行智慧」,就是一念也不會糊塗,因為念念都以智慧為前導,如夜行以燈光為前導,當然可以保證不會墮入險坑或誤入歧途了,這種行徑「即是般若行」了。「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愚就是當你糊塗起來,不與智慧為前導,就顛倒亂行,般若的覺悟大道便被你斷喪了,如無燈夜行,投河海,墮險坑,喪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頭已是百年身」了,這還不可怕嗎?「一念智即般若生」,這也是說,你不糊塗,不衝動,冷靜地、理性地,舉心動念,行住坐臥,一切時一切地都能清明在抱,保持智慧帶頭,就無往而不與般若相應了,所以說:「一念智即般若生」。般若論典也說:「妄念不生般若生」,那正是智者所見皆同了!
-講於紐約慈航精舍印順導師圖書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