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雲清霧散了，也就是說，神秀發動的如烏雲、如黑霧，數百之眾，聲勢浩大的暗殺隊伍，無聲無息地消散了，惠能可以欣見天日了，所以說：「雲消霧散見晴天」。「欲出樊籠度有緣」這第二句詩是說惠能六祖的坐牢似的十五年後的今天今時，這班惡煞都雲消霧散了，惠能可以自由活動不會受到傷害了，應該離開這隻鳥籠，可以海闊天空到處弘禪說法，廣度與佛有緣的眾生了。「隨即欣辭諸隊友」，在高山上、在森林裡，以專門捕捉野獸謀生的集團，當然是組織龐大，人員眾多的大隊伍，惠能也不幸被人當作野獸似的撒網圍捕而落難，竟於逃難中東躲西閃，走投無路而闖入這個龐大的獵隊。讓惠能這位不速之客，濫竽充數，也作了一位掛名隊員，而獵隊成為惠能安全的保護網，一住就是十五年，不客氣可升級為元老隊員了。惠能落難，可說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一代堂堂六祖，是內備菩薩行外現聲聞身的大菩薩，他不會隨便顯露，相信他們的隊友也無人知道。只見惠能慈藹可親，人皆可友，十五年長的相處，如果是上百人的大團隊，惠能就有上百位的親如手足的好兄弟好朋友了。現在要離隊下山弘法，當然先向隊友辭行，感謝老闆的多年庇護，隊友同舟共濟、和樂相處，不免不臨別依依，而互道珍重，彼此祝福，後會有期！「幸能廣種福中田」，這最後一句詩，是讚仰惠能能把「屠場」變道場，應機說法，隨緣度化。那麼多隊友，都給他們結了善緣，善緣結了之後，即是給他們作了得度的因緣，不管他們在生死道中滾了多久，最後終歸遲早是會得度的，這是惠能的功德，在這種情形之下，惠能雖辭別了眾多的隊友，並不遺憾了，為什麼，因平時已帶他們廣種福田了。
「值遇印宗是宿緣」，這第三首詩是敘述惠能到了法性寺，巧遇印宗的因緣，這種緣份委實來得不易，不能說是巧合那麼簡單，中國文化的因緣觀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這就是我所說的「宿緣」了。不是過去生中培植下的善緣，今生不可能那麼巧合偶然相遇，如沒有種子那會生芽、開花結果？所以「幸能相聚在今天」，肯定是宿緣的結果。「印宗庇護親師友，道義濃濃啟法筵」的最後的兩句是描寫印宗與惠能的親切道誼隆情，印宗對惠能非常尊敬，庇護有加，親切得亦師亦友。印宗發現到惠能，禪風奇特，氣質非凡，所以尊敬有加，道義濃濃，啟請他登壇說法，法雨弘施，高建法幢，大大地展開弘法工作，故稱讚為「啟法筵」。
「旛風教誨悟中言，心動法生各有因」，這是第四首詩的前兩句。這第四首禪詩是描寫惠能初到法性寺時，巧遇兩位僧人因見風吹掛在壇前的長旛的搖動，覺得好玩，而各提看法，兩人見地不同，各執己見，甲說風動，乙說幡動，各有所執，議論紛紛，互不相讓，惠能在場聞見，覺得兩者都是捕風捉影，都錯，不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根本還沒有能力理會到這種深意而點出非風非旛的幻相，而其重點是仁者的心動。「仁者」是尊稱一個心地善良的修行人，如佛經稱「善男子，善女人」的意義相同。不過有的佛經中稱大菩薩也稱「仁者」，境界更高了，不是泛泛的善男子、善女人了。詩中指出「旛風教誨悟中言」，意思是說，惠能六祖指出非風動非旛動的這種聖人的看法，聖人的教育，不是一般凡人的語言，凡夫愚癡沒有這種見地，乃是聖賢開悟之後才有這麼高明的見地，所以說悟中言，也等於說：這是智慧的語言。
「心動法生各有因」，因為楞嚴經說：「心生故種種法生」，如貪財的人貪心衝動之後就按捺不住，半夜起來鋌而走險，到處打家劫舍，或打劫銀行。「法生故種種心生」，所謂「因財起盜心，因色生媱念」，如這種事故，都與心動有關，所以說：「心動法生各有因」。
「達此幽玄真妙諦」是說此理很幽深很玄、很深奧，證悟乃知，悟後才知道它的微妙，真諦就是指空慧的如如智所證的如如理。「揚鞭策馬出紅塵」，紅塵即煩惱惑業的結合而造成的無邊苦難，生死流轉，悟證出玄深真諦之後，惑業苦解除了，可以如惠能六祖那樣揚鞭菩提道上馳騁了，成佛作祖了，所以說出紅塵。
動靜風旛偏二邊，心無動靜境凝然；
惠能點破眾驚訝，一代宗師在眼前。
慧解圓明照大千，破迷啟悟妙難宣；
慧光煥發如泉湧，法化無窮萬古傳。
這兩首詩是因法性寺有兩位僧人因見掛在壇前的長旛由風的撫拂出現飄動的現象而提出你我的觀感，甲說風動，乙說幡動，兩人各執己見，相持不下。惠能見到，這種動靜、有無、大小、高下之類的見地，顯然是庸人自擾的凡情之見，屬於差別見，是凡夫的執著，距離一切法的平等性，還有八萬數千里，惠能為了破其執，從虛幻引入真實，從差別引入平等，從凡情導向聖智，這是「正覺之音」，聖者的智慧的語言，不是聖者說不出這種語言，難怪惠能指出「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這是聞所未聞的妙音，不是入聖超凡的人無此見地，難怪不只是鬥嘴的兩僧，包括在場的人無不感到震驚！因為這是「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這才真是「當頭棒喝」，不知道當時的兩僧是否得到開悟了？
我作這兩首詩即因「一眾駭然」的結果，「動靜風旛偏二邊」，二邊即是指風旛的動靜觀，與世俗人的大小，人我是非等的觀點一樣，是對立的兩邊的偏執，是流轉生死的根源，修行就是要破除這些執著，悟入平等法性才有解脫的可能。「心無動靜境凝然」，心生故種種法生，如俗語說：「因財起盜心」，貪心一起，盜念一生，鋌而走險，什麼壞事都出現了。心無動靜境凝然，如若無貪心，不生盜念，在家安然就寢，鄰居不會失竊，天下不是太平了嗎，境凝然就是治安良好，守夜的員警，清閒無事了。
「惠能點破眾驚訝」，鬥嘴風旛的兩位僧人，不知道他們的見地是飯桶見地，還以為是正確得很而爭辯得臉紅耳赤，誰也不肯放棄，如犬咬枯骨，津津有味，不是幸遇惠能點破－一語驚醒夢中人，能震驚、能訝異、能覺醒，總算是僥倖了！「一代宗師在眼前」，不要有眼不識泰山喲！
「慧解圓明照大千，破迷啟悟妙難宣」，這第二首詩是讚嘆惠能的入聖超凡之後，智慧了得，對於真理的悟證，對於佛法的通達，對於眾生根性，無不了了分明，如「藥師如來琉璃光」那樣，得到「大圓鏡智」光明透頂，大千世界，無所障礙。所遇到的問題，所見到的根性，如名醫手上什麼奇難雜症無不妙手回春！「破迷啟悟妙難宣」，「迷」就是等於一個盲人，不見天日，一團黑暗，不明事理，或者顛倒黑白，沒有方向，善念不生，惡行不斷，罪業如山，比奇難雜症還要難醫難治，可是遇到惠能六祖這位大醫王，奇難大病變為奇易之病了，他能破其迷妄，啟發真知－悟了，這種手法，奧妙之極，不是親證親悟的人，無從得知，為不可思議的境界，如壇經上惠明所說那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若不親證親悟，當然無法知曉，故不得不以「妙難宣」作形容，因為真理的悟入，是超言象的境界，即使傾四大海水作墨，削竹山之竹為筆，也寫不出其妙難宣的境界。
「慧光煥發如泉湧」，這種慧光煥發的境界，如浮上海面的初陽，狀似燒紅的火球，其光煥發，光芒四射，射向天空、射向海洋、射向山林、射向城市、射向農村，佛經形容為大光明藏，像熔岩、像金線，變成敷天蓋地的光明籠罩的光明網，所以我說「慧光煥發如泉湧」，一個明心見性的人，渾身都是智慧，煥發如泉，覆蓋如網，所以他的見聞覺知都是流布智慧的通道，因此，惠能見到兩僧議論風旛問題，立即糾正他們的錯誤，指示他們的正確方向。這是慧光煥發的結果。「法化無窮萬古傳」，惠能離開獵隊開始廣弘法化之後，度人無數，而惠能六祖的弘化事業更是千古流芳，無窮無盡！
－講於紐約慈航精舍印順導師圖書館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