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作佛門真寵兒,蓮台高峻有雲梯;
攀登趁早莫遲到,可向如來去比齊。
這是一首鼓勵上進的禪詩。
「欲作佛門真寵兒」,寵是寵愛,是出格的逾越的愛,是溢愛、專寵,如皇帝對於嫡系加封的太子的專寵、溢愛。本來在佛門中不可能有「真寵兒」,因為「佛法平等,無有高下」,佛以「無慈緣,同體悲」把一切眾生都視如「赤子」,平等愛護、平等布施、平等救濟,不起分別、不分親疏厚薄。從這一意義說,自然就不宜有「真寵」,更談不上有「真寵」可分了。但若從修證說,聖凡的分野、高下差距、遠隔雲泥,顯然就難以一概而論了,如礦中之金與提煉之金,不但質量有異,功用也大有不同,一個是福樂無窮,生活在猶如世外桃源,幸福美滿;一個則是苦痛無邊,身在苦海,度日如年。總的來說,苦樂有別,淨穢不同,調子各異,不易協調,如何能放在一起?金剛經說得好:「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可見聖賢的差距是從他的修證上斷無明、見真理,有多寡、偏圓、淺深,其階位就不得不有高下的差異了。例如有人根機鈍,斷一分無明,見一分法身,漸修漸證;有人根機利,無明頓斷,一斷一切斷;法身頓見,一見一切見,頓修頓證,這麼一來其果位難免不躍登高位了。
依此原理去理解,從宗教的倫理說,佛對於弟子的觀感,有無專寵就不難理解了。
一、從一般人來說,受三皈、持五戒、修十善的人,當然令佛祖比較歡喜讚嘆,他們當然是佛的真寵兒了。因為他們比其他一般醉生夢死的顛倒眾生來說,乖巧多了,也高明多了。
二、從一般受三皈、持五戒、修十善的人來說,他們算是一股清流,在佛門的暮鼓晨鐘中已知警惕覺醒,不醉生夢死了,已相當優秀了,但再往上看,比起發出離心,視煩惱如牢獄,觀生死如冤家,因而發出離心,修解脫行、裂生死網、超凡入聖的出世聖人,卻又差得遠了,因為他們仍在生死苦海中浮沈,由於人生善趣,萬一不慎破戒造業,就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頭已是百年身」,這麼一來,人天善趣就不保了。出離三界、高登聖域的聲聞、緣覺的二乘聖者就沒有這種風險。可見若以二乘聖者與人天善趣的人比較,那麼二乘聖者便成為佛祖的新寵兒了。因為他們有亮麗的:「梵行已立;所作已辦;我身已盡;不受後有」的大好成績,人天乘的一群卻拿不出如此輝煌的政績,因此二乘聖者就變成法王座下的新寵兒了。
三、至於「發心名菩薩,眾生之上首,世出世功德,悉由菩薩有,菩薩之所乘,菩提心相應,慈悲為上首,空慧是方便」的大乘菩薩,他們「依此三要門,善修一切行,一切行皆入乘佛之一乘」,像他們這種境界更崇高,更為偉大了,他們於自利上志在成佛,利他上要救度一切眾生,悲願弘深,智慧了得,普修六度萬行,廣植福慧資糧,志在高登佛果,二乘聖人無從望其項背。在法華會上,當如來佛祖「暢佛本懷,開權顯實」時,他們很自負、很不服,故有五千人退席,如佛在大樹緊那羅王經,維摩詰經等費了不少唇舌,花了多少權巧方便,才使他們感到自己的幼稚、淺薄,而對於大乘菩薩及無上佛果的功德,高山仰止,心嚮往之,而大生慚愧,乃有「恥有所知,恥有所不能,恥有所不淨」而終於迴入於大乘,即成佛之一乘。簡單地說,他們以感覺到沒有大菩薩那種大智慧、大能力和修養不夠,這才「知恥近乎勇」,慚愧得無地自容才發奮圖強,由此可見,真正夠資格被視為是嫡傳的真寵兒應該是大乘菩薩了。因此欲作佛門的真寵兒,就只有快馬加鞭,修大菩薩行去!
「蓮台高峻有雲梯」,「蓮台」就是佛果上的無上菩提,崇高得很、偉大得很,要使它圓滿,達於究竟,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不斷地修習,不斷地磨煉,才能逐漸圓滿,徹底究竟,不是聲聞緣覺的小智小慧的淺小菩提可比,這是究竟強大的佛果菩提,必須歷劫修行,才能究竟圓滿,偉大無比、崇高無比、如泰山如北斗,所以用高峻作形容,如此尊崇,如此雄峻的高山,如何才能攀登,如何才能到達?其中已包含攀登的技巧、毅力以及意志,其實這些都不必擔心,因為「蓮台高峻有雲梯」,雲梯就是高梯,也就是說:有步驟、有方法,才可以按部就班、逐步完成,再高也不必擔心!如人乘法、天乘法、三皈五戒、加修十善善行,是登上人天乘的最安全的雲梯;聲聞乘法、緣覺乘法、四聖諦、十二因緣、加修八正道、三十七道品是他們高登聖位的雲梯;菩薩大乘法是要歷劫修行四攝、六度萬行的法門,是菩薩高登佛果的雲梯,總之,菩薩行者有如此安全可靠的雲梯,逐步高登,佛果上無上菩提的蓮台再險峻難度,再高也必能到達而不須要擔心害怕了。
「攀登趁早莫遲到」,中國古德先賢凡是該努力的要及早努力,不可因循,蹉跎歲月,浪費光陰,故有「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今日要作之事,今晨就要動手了;今年要作之事,今春就要動手,如春天是種田最佳的播種時期,如果春天不下種,難道要等到冰天雪地的冬天才下種,有用嗎?難怪古德以哀嘆的口吻剴切鼓勵:「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這是多麼沈痛的格言,還不值得加以警惕嗎?
高登祖位的惠能六祖年僅二十四,尚是乳臭未乾的青少年;跋涉流沙、矢志西天求法的譯經大師玄奘,也僅是華年三十;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成道時,華齡也僅三十許。像這類高登聖位的曠世偉人,無一不是趕搭早班車,趁在黃金韶華就金榜題名,高登聖域,鵬程大展,奔赴前頭。
世間傲慢者,慢吞吞地不願起步,主要是因有所恃,或因有貪戀,或因財富多,或因權位高,或因宗族盛,或因年紀尚輕,榮華富貴還享用不夠,諸如此類情勢都可能令人迷戀,而對於勝義道業都可能令人卻步。這如說「富貴學道難」便是此類原因了。
另一種是人的慧力不夠強、悲心不足、勇氣不壯,跨不出這一步,於是故步自封,舉棋不定,才難成氣候。
世事往往是善緣難遇,善知識難逢,若不知把握,如果讓它交臂錯過,悔之晚矣!所以特別警惕「攀登趁早莫遲到」其原因在此。
「好向如來去比齊」,有人發心學佛修行、皈依三寶,甚至也受了五戒或菩薩戒,但往往總是禁不起原始惡習的衝動和外境的引誘,一向固守的金城湯池失守,王城淪陷了。主要是與身邊的五個小朋友廝混慣了,難捨難離的結果,這五個小傢伙,你不要小覷他們,他們是五個登徒子,五個惡魔,他們勢力雄厚,他們是一個罪惡的集團,無惡不作,其滲透力、影響力被視為是社會的毒瘤,治安的盲點,是一切公益善行的最大阻力,因此,世上不論大小事功,若是不幸遇到他們這五個惡煞,在他們的操縱之下,天下的好事也好不起來了!
他們是誰?他們是惡名昭彰的「貪瞋痴慢疑」,是你我每個人內心世界影響力最大,最活躍的反動心理,他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惡霸,無上法王都怕他們,古今聖人都要對付他們,與他們劃清界限,與他們勢難兩立,如暗去明來,光明與黑暗勢不兩立一樣。佛祖所提倡所培育的是福慧事業,如春風那麼溫馨、和暖,充滿了幸福的光明;貪瞋痴的這五個兄弟的罪惡集團提倡所創造的是罪惡事業,如嚴冬、如寒流、霜雪,到那裡就傷害到那裡,繁茂青翠的青山林木,一陣寒流,一場風雪,舉目所見便是漫山枯枝敗葉,境象蒼涼!給人帶來無邊苦難!
這惡名昭彰的五兄弟-貪瞋痴疑慢正是這樣。如果一個修行人發心三皈五戒之後,不能與這班惡煞遠離,仍然如往時那樣終日廝混,而不能一刀兩斷或藕斷絲連,那你的苦頭就有得吃了!
若是你動了貪念,老大就出頭,鼓動你到處闖禍!貪名時,求名不擇手段,老大就帶你到處鑽營,無孔不入,夢寐以求,縱摜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貪利時,老大帶你求利,心黑手辣,化公為私,黑金閃閃!貪色時,老大帶你到處獵豔,不顧廉恥,弄到身敗名裂!
如你若是動了瞋念,老二就出頭帶著你到處興風作浪,惹是生非,招兵買馬,黨同伐異,小則兄弟鬩牆或族群相鬥;大則國際戰爭,漫天烽火,死屍遍野,血流成河,血海深仇,冤連禍結,永成世仇,不共戴天,過在瞋意恨心!
若是愚癡當道,老三就出頭,什麼糊塗事都出籠了,是非難辨,邪正不分,不信因果,不信善惡,不信今生來世,不信有凡夫聖人,思想混亂,邪知邪見,這個世間便是「蠢動含靈」,不見天日了!
若是傲慢當道,老四便樂於出頭,由他指揮,傲視一切,「天上人間唯我獨尊」,「虛懷若谷」的「謙謙君子」,世上再也沒有這種「德風普扇」。
若是疑心當道,老五出頭當指揮官,世上便沒有誠信之人,更沒有可信之事,滿街騙子!儒者說:「人無信不立」;佛說:「信為能入,智為能度」;中國宋代文豪蘇東坡說得好:「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如果人間沒有誠信,只有懷疑,親如夫婦也變成同床異夢,人人殘酷、冷漠、無情,沒有溫馨,人人變成野獸,如此一來,將不知此世究是何世?
總之,如果是發心學佛,立志修行,而猶不知高舉慧燈朗然普照,還與「貪瞋痴疑慢」等這類宵小廝混而不知檢點,你的苦頭就吃不完了!本來你梵行了得,戒德莊嚴,福慧事業突飛猛進,隨時可以聖果高登,若是不知自愛,走火入魔,入其圈套,與他們廝混,「千年道行一朝喪」,天堂變地獄了。
古今多少修行人,道心不堅,戒行不淨定功不固,慧根不深,半途失敗了,全功盡棄,可說便是栽在他們的手上!因此,經驗告訴我們,深切感覺到同他們在一起,必定受他們的負累,目前即使處在天堂,也很快變成地獄;若能離開他們,與他們一刀兩斷,毫不保留,斷絕一切關係,那你即使在地獄,也立即變成天堂、佛國,可享清清淨淨的涅槃妙樂!
也就是說,你必須把你內心世界與你最親熱,最要好的,一向言聽計從的貪瞋痴等五兄弟脫離關係,永不往來,才有資格,也才有勇氣,同如來佛祖求平等,比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