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30日 星期二

六祖壇經探秘(十三)

大士觀音伴我遊,慈懷輕駕度人舟,
尋聲救苦悲無極,佛手扶持那用憂?

分明因果各春秋」,因果與春秋的情況相同。曾種福因,必豐收福果。未種福因,必無福果可收。若是曾種福因,必如春風得意,花果敷榮,果實纍纍。反之,若是未培善田,當然只有眼巴巴的看著別人的滿架葡萄映夕紅,而自己卻像秋風落葉,一片淒涼境象,徒呼奈何了!

「惶惶戚戚緣何事,愧感平時未苦修」!惶惶是恐懼,惶悚;戚戚是憂慮、憂愁、憂惱。如神秀為了一首短短的偈頌,絞盡腦汁才作出來,作好之後,要上呈五祖,竟折騰了四天四夜之久,到祖堂短短的幾步路,竟來回走了十幾趟,弄到手憚腳戰,坐臥難安,渾身冒汗,始終鼓不起勇氣,把那首短短的五字偈交到五祖手上,這種窘態畢露的境象,這種惶惶然、戚戚然!為什麼要惶恐?為什麼要憂戚?他自知未見性未開悟,祖位崇高,是聖人的寶座,自己不是聖人,但又利令智昏,志在必得,心存僥倖!可是福力、智力都不夠,所以既惶恐,又憂戚!惶恐學力不足,不得當選;憂戚失去祖位,心中矛盾,忐忑不安,所以折騰多日,一首短偈,呈不上去,這種可憐相竟出現在爭取祖位的神秀大師身上,不能不令人感慨系之了!

「愧感平時未好修」,「愧感」是我們現在的身為旁觀者,覺得身為五祖門下,既是上座、又是教授師、又是惠能的大師兄的神秀大師,既未真修實學,無才無德,又要獨霸祖位,弄到如此失格,恐怕還不知道反省,這才不得不令我們有所警覺,愧感交集了!

「種了紅蓮花盛開」,這最後一首詩,是讚嘆惠能的福德因緣。福德因緣就是莊嚴佛果的福德和智慧,無上菩提、成佛作祖的因花,就是由六度萬行的無邊功德;無邊善根莊嚴起來的,如果沒有這些功德善根,成佛作祖就不可能了。這些無量無邊的功德善根,不是天掉下來,是修行培養來的,如清香撲鼻的蓮花,在肥沃的泥土上播了種子,到了和暖的春風春雨的滋潤之後,它就自然成長,自然開花結果,花果敷榮,清香撲鼻。一個禪修者的福德善根也是這樣。今生之所以有福有善根可以享受,是過去生中修來的;來生的善根因緣,今生就要培養,否則,來生的福德因緣便落空了。若春天不下種,夏天便沒有收成了,夏天不下種,秋冬便沒有收成了。所以說,種了紅蓮花盛開,不種當然就沒有花香了。

「榮華富貴迫人來」,榮是榮耀,華是豪華,名譽地位崇高,令人景仰,令人尊敬,令人艷羨。榮華與富貴有關,也可能才華蓋世,滿肚經綸,才高八斗,主要還是受富貴的影響。富是錢多,財富驚人,富可敵國,住華屋、開華車、金衣玉食,雖在人間,卻享天人之福;貴是地位崇高、或因長袖善舞、官場得意、或當省長、或做總統,可以到處耀武揚威,呼風喚雨,吐氣成霞,人皆羨慕,因此,人共追求,鬥爭不已。

此處說:榮華富貴迫人來,我認為亦有可能,若是足夠福德因緣的話,榮華富貴也可能送上門來,你不要也不行。成佛作祖比榮華富貴的福報更大。如惠能來拜見五祖不過是為了求道,只是為了求師證明自己對於佛法的見地對不對?淺深如何?一個僅有二四歲的年輕小伙子,哪裏知道什麼是傳承祖位的佛門大事?而神秀才是處心積慮,祖位高登,捨我其誰?可是今時今日,五祖卻認為非能者莫屬,這才是神秀有心栽花花不發,惠能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不是富貴迫人來是什麼?

「崇高祖位豈爭得」:因崇高祖位是福慧的成果豈是武力能爭奪得來嗎?要有雄厚的福德因緣,和圓圓滿滿的善根及廣大的智慧作基礎才莊嚴起來的,否則,悉皆妄想,所以說:「福報莊嚴登寶台」。

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

神秀於牆壁上書偈之後,五祖翌日清晨見偈之後,受到意想不到的,也是他所希望的大事表揚,使全寺上下風起雲湧地到處沸騰著一片讚頌之聲,無人不熟背他這首五字短偈,無人不把它當作經典在讀誦、在讚揚!東山法門、全山都被震撼了。他的愚忠弟子的頻頻報喜,也如雷貫耳,他自是飄飄然早就飛身欲仙去了!

本來「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他太快樂了,如入定者整個毛孔都樂透了,使他也如騰雲駕霧安定不下來,急於等待徵召,從早到晚一天時間,竟度日如年,直到翌日的三更半夜,終於等到上人的侍者來請,自然是喜出望外,於是輕快地三步兩跨。禮見上人,以為是拿金牌,接祖位了,這是「金榜提名時」,樂透了,所以神秀當時的舉止也比較「淡定」,態度謙恭,措詞得體,不像呈偈時那麼失魂落魄!不幸得很,五祖的口氣變了,對於其偈不但不表示讚許,簡直是斥責其非,無一是處,金牌未領到,竟被澆了一盆冷水,這一當頭棒喝,使神秀的精神幾乎崩潰,癱瘓而暈倒了!希望大,失望怎能不大呢?他知道祖位無希望了!他也知道,憑此這麼一點才華,不可能再作偈了!他的伎倆給老師父識破,他的偽裝全部失敗,再不可能在原有的架構上再玩什麼花樣了,他失望到了極點,雄心壯志沒有了,充滿了失落感;如從高山掉下谷底的車輛,破碎了!因此,神秀帶著滿懷的失望,從上人的方丈室出來,又經過幾天幾夜,新的偈頌始終作不出來,心靈空虛、憂鬱、沉悶,樂觀突然變成悲觀,這種滋味,委實太悽慘了!最令他傷心是五祖門下大師兄、上座、教授師、全寺崇敬、地位尊崇、朝野恭敬禮拜,眾望所歸而負眾望,現在顯得暗然無光,如何交待?怎不心中混亂,恍恍惚惚,滾滾迷霧,神志不清,悶悶不樂,安靜不下來,好像作著惡夢,行住坐臥,都不快樂,滿懷心事,這是心中無道,道無功的結果。

神秀看來甚可憐,江郎才盡苦難宣;
若能猛省真培福,尚可重新結善緣。
 
神秀看來實可憐,黔驢技盡志難伸;
雖然敗選情難捨,藕斷絲連霸要津。

這兩首禪詩是因神秀造成如此惡劣的處境的感懷。「神秀看來甚可憐」,「可憐」什麼?可憐他修行走錯了方向。他在五祖上人門下地位如此崇高,又能夠遇到千載難逢的賢師聖哲,不論為自我、為佛教、為眾生,都應該好好地珍視,好好地修行,好好地走聖賢大道,不宜以「明珠彈雀」,把無比珍貴無比殊勝的因緣糟踏,而虛擲光陰去迷戀這短暫的虛浮的名聞利養的生活,害了自己,害了佛教,結果弄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局面,這還不可憐嗎?「江郎才盡苦難宣」:江郎的本名江淹,南朝考城人,字文通,最初在宋齊梁做官,至天監年中官升至金紫光祿大夫、封醴陵侯,少年時文名大噪,世人稱他為江郎。可是到了晚年,才思漸退,不論詩文都沒有可觀的佳句,於是世人說「江郎才盡」。我說:「江郎才盡苦難宣」也是借典故形容神秀才華有限,才弄到那麼窘迫、苦惱!

其實祖位是聖賢境界,不是淺薄的世智辨聰所能濟事,非大徹大悟,明心見性及雄厚的福德因緣,難膺此重任,神秀既非大徹大悟明心見性,又無足夠的福德善根,更無像樣的才思,僅憑野心勃勃去搜盡枯腸作出同一般凡人一樣見地的一首短偈,怎可能鰲頭獨佔?得吃落選失意的苦頭那是必然的了,實在不值得同情!

-講於紐約慈航精舍印順導師圖書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