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猛省真培福」的最後這兩句詩是建議可能的補救之道。意思是說，此刻是猛然反省的時候了，不能再沉迷不悟，應該真正培點福，種點善根了。在明心見性的聖道上下一點功夫，還有機會，可以超凡入聖，不致於流轉生死，永遠苦海沉淪。「尚可重新結善緣」，這是成佛作祖的殊勝的佛緣，果能如此，今生未得，來生還有希望，可是神秀大師，對此，好像興趣不濃。
「神秀看來實可憐，黔驢技盡志難伸」這是第二首的一二句，也仍然是嘆惜神秀費盡心思，用盡心機也起不了作用，如孫行者不論多麽神氣，縱有大鬧天宮的能耐卻始終跳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神秀也是這樣，挖空心思也跳不出五祖的法眼，一戳便破。中國成語是「黔驢技窮」，限於詩詞平仄的格律改「窮」為「盡」。 黔是貴州省，「驢」為馬類，但驢身比馬小。傳說老虎初見黔驢不免有些畏懼，於是老虎先試牠的能耐，撫摩牠的頭，牠用頭撞虎，猶如為虎抓癢；觸牠的腿，牠用腿踢虎，虎發現牠用的不過是花拳繡腿。此外，再也沒有別的本領了，於是一口把牠殺死而大快朵頤！就這樣成為「黔驢技窮」的成語。我引此成語是形容神秀雖費盡心思，出盡機關百寶，因福德因緣不夠雄厚，雄心萬丈的作祖壯志仍然難於伸張，飲恨不已！
「雖然敗選情難捨，藕斷絲連霸要津」這最後的兩句是慨嘆神秀沒有承擔失敗的勇氣，敗得不夠漂亮！雖然是落選了，失敗了，卻不承認失敗，為了面子，不敢向徒眾公開承認，讓別人以為他當選了，天知地知自知老師父知，卻不讓徒眾知，把別人蒙在鼓裏，讓自己仍然名利雙收。老實說，這實在是不道德！為什麽？貪瞋癡的迷在作怪、貪情、癡情難捨，沒有勇氣承認失敗，結果是「藕斷絲連霸要津」。五祖的東山法門是四祖道信開創，五祖弘忍大師繼承發揚光大，禪風極盛，禪宗聖地，禪宗的祖庭，是明心見性繼承祖位者住持，神秀沒有見性明心，沒有繼承祖位，東山法門的寶座，他卻始終不肯讓賢，一直住持到圓寂為止。同時，也因他沒有公開宣布落選，後來更流傳為「南能北秀俱稱六祖」的「雙包」公案。這究竟是禪門佳話抑係千古奇聞的笑話！我說「藕斷絲連霸要津」，應是就事論事的歷史事實，不應是對於神秀大師的不敬吧！
神秀經過多日六神無主、內心混亂、心不曠神不怡、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坐臥不樂、如在夢中，憂鬱沉悶度日如年，由於精神不能集中，神魂顛倒，思路不通，詩是一個字也作不出來了，不知如何是好，這恐怕比呈偈折騰數天數夜的日子還要不好過，不知怎麽辦？世事真是「無獨有偶乃成雙」。
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房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惠能曰：「我也要誦此，結來生緣。上人，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至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
八個月餘修苦行，潛光養晦使幽明；
摩尼畢竟是珍寶，雖在污泥亦亮晶。
我們的大師 （能有資格稱大師的，嚴格點只有佛可尊稱大師。其次是大菩薩、大阿羅漢，或有大智慧、大悲心、大願力、道德高超、學養精湛、明心見性開悟證道的大宗師，及其他的高僧大德，一般泛泛之輩無此資格。因五祖是明心見性開悟證果之人，又是一代宗師為吾輩崇仰的模範，故有資格稱大師。）說：世人生死事大，大宗師指出所謂『生死事大』，在人生舞台上，生死這回事，若是認真考究起來，的的確確是個大事，因它的紛紛擾擾，循環不息，人們就也得跟著它，紛紛擾擾，循環不息，而且因它而悲哀，因它而苦惱，最可怕是這些苦惱，這些悲哀，沒完沒了！猶如『山上白雲生後滅，天邊明月去還來』。生死的令人恐怖是沒有了期，生而又死，死而又生，沒有了期！像一個人害了致命的絕症，名醫束手，這是多麽悲哀，多麽恐怖，還不是一件大事嗎？世人最可悲就是不知警覺，不當為一件大事。五祖慨嘆「世人生死事大」，其實是直指神秀。所以大師接著說：「欲得傳付衣缽，」這是開門見山，指令有志於傳承祖位的廣大徒眾，「傳付衣缽」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極其莊嚴、極其偉大的義舉，因為傳承禪門法統是成佛作祖的大事，沒有雄厚的福報因緣，沒有「宿植德本」的圓滿善根，沒有高深的智慧，沒有徹底的開悟，明自本心和見自本性，沒有資格繼承祖位，沒有福力承受付予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這是五祖要求每位門人通通敞開心門，好讓五祖逐家逐戶檢查，看誰的見地高強，誰是八月中秋的月亮，又清淨、又圓滿、又光明，誰得冠軍，誰雀屏中選，誰拿冠軍，誰拿金牌，誰就繼承衣法而高登祖位！「若悟大意」即是從見地上考核，如果已入真理的大門，並到了門內，登堂入室，坐上解脫牀了。不至於要迷失了，經大師上人驗證考核後，「即付衣法，為第六祖」，大師上人這樣宣示之後。神秀上座作了偈，並將偈頌在五祖的法堂和丈室之間的南邊走廊牆壁上，書了無相偈。其實不是無相偈，而是有相偈。有菩提樹，有明鏡台，因為有所以惹塵埃，也因為有塵埃，所以才要「時時勤拂拭」。下文惠能書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才是「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這是說五祖見到神秀這首短偈之後，便鼓勵門下全體大眾，大家都背誦受持這首短偈，為什麽？因為大師說：「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惡道指地獄道、畜生道、餓鬼道，佛經稱此為「三惡道」；天道、人道、阿修羅道佛法稱此為「三善道」。若是修行上品十善業報生天上；修行中品十善業報生人間；修行下品十善業報生阿修羅道。至於三惡道則是，人若是造了上品十惡業墮地獄；造了中品十惡業，必墮餓鬼道；造了下品十惡業便墮畜生道。三惡道在六道輪迴中，是三條最苦的道路，入了此道就受苦無窮了。要出離，就不知要多少生，多少劫才能苦盡甘來。三途只是受苦，無樂可享，無福可求。所以無人不怕墮落。五祖說，若依神秀偈頌的方法修行，可以免墮惡道，但還須特別注意，神秀偈中「時時勤拂拭」的「勤」字，意思是說要保持心中的「明鏡台」，不受污染能永遠清淨與否，還須看你的勤惰，勤快時清淨不成問題，懶惰時，污染又來了。而且鏡台是靜物，安放在那裏，如如不動，要保持清淨還算容易。可是人是動物，人心生滅無常，猶如海濤，洶湧不停，善念才生，惡念已至。如何保持善念相繼，惡念不生，比生天還要難，可見要不墮惡道實非易事。可見依據神秀的修行方法，不墮惡道也僅是一線希望。而不是絕對把握，沒有保證。
－講於紐約慈航精舍印順導師圖書館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