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5日 星期三

新枝老幹皆蔥蘢

新枝老幹皆蔥蘢,勇猛精修道有功;
松柏不嫌霜雪重,春來覺樹花奇紅。

這首詩是寫來祝賀中華佛教會成立的雙四週年慶典的賀詞;也是為了慶典時作為特等獎的獎品。

中國文化有「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成語。意思是說,為國家培養建築器材,花上有十年時間種植的樹木,成果已經相當可觀,相當輝煌而可作棟梁了。百年樹人,這是說,若是要為國家栽培優秀的、能立功立言立德的大人才,作為能固國本、安社稷、為國家民族的領導人,古代喻為大廈之棟梁,現則稱作社會菁英、國家幹才,要栽培這麼優秀的人才當然就不是一蹴可幾,就需要較長的時間栽培,才能成材。因此,古人把教育事業定為「百年大計」就不是無因了。

而今我把傳播佛教的福慧事業,也譬如植樹一樣。我是以第一位被國府選派來美國弘揚佛教的僧人,也可以說是一個開荒牛、一個敢於冒險的大傻瓜;我覺得我是背負一株幼小的菩提聖樹來種植在一片沙漠的土壤上的人。我當時很擔心,新大陸不僅是一片大沙漠,而且又是一個冰天雪地的寒帶,這麼惡劣的氣候,又是如此貧瘠的土壤,這樣小小的聖菩提樹是否能把它養活,不能不令人擔心!因此,最初種植時就異常小心,現在轉瞬已四四個年頭,且快半個世紀了!

「新枝老幹皆蔥蘢」,這便是說明這株幼小的聖樹,雄健得很,不但不怕炎熱的天氣也不怕缺水的沙漠,更不怕滾滾寒流與風霜,也就是說菩提聖樹雖然剛剛離開搖籃,乳臭未乾,但他在細心的園丁褓母手中,如觀音菩薩「千眼照見,千手護持」那麼貼心照顧,乳水充足,氣氛溫馨,所以它能健康地成長,不但已經漸漸地能適應,而且逐漸茁壯,年年隨時序的川流落葉又抽枝,根深蒂固、幹壯枝繁、葉茂、鬱鬱蒼蒼。間中雖然也有不肖之徒,揮動刀斧任意摧殘,傷痕累累,幸好這株聖樹,能忍辱負重,未受致命之傷,故仍然枝葉扶疏,敷榮不已。

現在這株聖菩提樹,轉瞬已經四四年了,從小樹長成大樹,雖然受到不少風霜冰雪的欺淩,而未被打倒,仍然雄赳赳氣昂昂、挺然矗立、生意蓬勃、鬱鬱蒼蒼地俯視群林在落葉枯枝,在狂風暴雪中發抖,只有這株菩提聖樹尚能如如不動。而敢向一群惡棍說不!

「新枝老幹皆蔥蘢」的詩句,表面看,只是描寫老師父四十五年從祖國背來的這株幼小的菩提聖樹的健康成長,能擋住風霜,未被風霜打倒,「老幹」固然越長越堅強、越長越粗壯,小樹變大樹了。「新枝」是指年年出生的新樹枝。結果滿園聖樹都繁枝茂葉,樹樹敷榮!「蔥蘢」就是形容林樹的枝葉扶疏,枝葉敷榮、婆婆娑娑,生機蓬勃,自強不息!蔥蘢就是茂盛之意。「蘢與櫳」,意義雷同,蔥蘢直指茂盛;蔥櫳則指草木茂密,古代用來作為放育獸類的山林。可見「新枝老幹皆蔥蘢」,乃形容這株聖樹都成長得很健康,老樹新樹都成長得很不錯,沒有枯枝敗幹。其實,這只是樹木的新陳代謝的表面情況,若是深一層去理解其所比況的內涵,則是中華佛教會的子弟們,不論出家在家,在三寶的慈光普照之下,不論個人、家庭或事業等等都健康成長發展良好。如老一輩的華僑,因語言文字的隔礙,餬口謀生,需靠苦力。到了第二代或第三代的華僑弟子,受了良好教育,謀生就業,有高學歷而取得高職,待遇高,工作比較清閒,不像第一代那麼辛苦了,總之,這群佛門子弟都步步高升,越來越好了。這種情形可說就是「新枝老幹皆蔥蘢」的內涵了。

「勇猛精修道有功」,這第二句詩,表面看也好像是專指出家佛弟子的學佛修行之事。因為出家學佛就是為了修行,修行才能成佛,學佛修行才能了脫生死,而親證究竟法樂。「勇猛精修」,就是暗示修行就要老實修行,要踏實,不能馬虎,馬虎無功,修等於無修。「勇猛」便是嚴格規定自己修行的時間固定下來,按時按刻奔向前程,不可停頓,不能偷惰,如淨土行者的打佛七;禪行者的打禪七,其共同目標都是希望克期取證,為了達到「克期取證」,才不得不快馬加鞭,「勇猛精修」。因此禪修者對於道業的速收速成,幾乎廢寢忘食的境界。最流行的術語是「為法忘軀」,儒者也有「朝聞道,夕死可矣」的豪語。總之禪者對於勇猛精修學程的確是十分驚人!禪匠鼓勵學人,要如貓兒捕鼠,一刻也不能放鬆。貓兒的意志力十分堅強,當牠見到老鼠鑽入洞穴之後便日夜固守,非捕到好鼠不止,一刻也不離,勇猛精修的禪師也是如此,皓首窮追。又如「牧牛喻」也是如此,禪者的勇猛精修,要如牧童看牛,寸步不離,以免傷人的苗稼。修行人內心世界,煩惱繁多,根性下劣,不論隨貪隨瞋隨癡,都可能鑄成大錯,造成災難,苦海無有了期。如貪名貪利或貪色,都深埋禍根,終將發作,造成災難。因為你所嚮往的不論是名利抑財色,所謂貪就是非分之想,不論巧取抑豪奪,一樣是種了邪因,其結果必然是惡果了。若是隨瞋行,後果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瞋所引起的舉動就是盲目的、非理性的,小則暴怒如雷、口頭相爭,大則打鬥、舉手相打或舉刀相殺、屍首狼藉、血流成河!至於隨癡行,後果也是不堪設想。因為癡是愚昧無知,如盲目之人,不見天日,舉動行藏,極端危險,隨時造成災害!修行的目的不獨是要減少災害,而且是要把災害轉成福樂,所以修行禪功,第一步要精修,精而不雜,聚精會神,心無二用,如挽弓射箭,不中的不止。第二步要勇猛,勇猛是堅強的道德勇氣,勇者不懼,所向無敵;猛者雄健,大雄大力,大無畏,如猛虎、如雄獅,獨步山林,吼聲震天,百獸腦裂,如佛祖宣揚佛法,大作獅吼,天魔外道,逃之夭夭,不敢出現!為了禪道有功,非快馬加鞭,勇猛精進不可!

這也是說:中華佛教會這株聖菩提樹在沙漠中,在遍地霜雪的折磨中,不論新枝老幹,尚能蔥蘢茂盛,枝葉扶疏,何故能夠如此?得力於出家在家的四眾弟子的勇猛精進,功力不俗,成果不壞,功不唐捐。老禪師感到歡喜,感到滿意,所以才說「勇猛精修道有功」,這是嘉許啊!

「松柏不嫌霜雪重」,松柏在高山上,在茂林修竹中是最堅貞的神木,四時不凋,永遠是雄赳赳氣昂昂地矗立在無量無邊的林海中,挺立不拔,其他再優秀、再茂密的林木在秋霜和寒流的攻擊之下紛紛發抖,全軍覆沒,都變成枯枝敗葉,片甲不留,只有松柏,不論老樹新樹,都能屹立不動,大雄無畏,傲視一切,德性高標。這類林木,風格奇特,非同凡響,菩提聖樹也是這樣,故特以松柏為比況。「松柏不嫌霜雪重」,秋霜冬雪對松柏來說,不論多強多猛的霜風雪雨加到松柏身上,不但沒有傷害,而且像給它抓癢,反而令它更感舒服!如寒梅一樣,霜風與雨雪,對於梅花,不但無傷,而且有益,因風雪的磨鍊,使梅花的體格,梅花的意志更堅定、更強壯了。因此,我不但激賞松柏舉世無雙的風格,也激賞梅花的特質而作過這樣的詩句:「寒梅每喜經霜後,益見清香惠及時」!如順境使人渙散、懶惰;逆境反而使人煥發、振作一樣。如松柏因嚴寒炎暑,鍛煉得一身武藝,銅皮鐵骨,「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稜稜風骨,這是四時不凋的重要內涵,因此我引出「松柏不怕寒流重」作比況。因為中華佛教會這株聖菩提樹的處境正是如此惡劣,因它具有堅強的韌力、耐性,故能克服一切困難,四十四年來,越敷榮、越茂盛了。如松如柏挺然矗立那麼莊嚴、那麼高貴,那麼雄偉,令人敬佩!中華佛教會的這株聖樹與松柏風格相同,所以來個畫龍點睛,與予比況!所以說:「松柏不嫌霜雪重」。

「春來覺樹花奇紅」,這最後一句詩仍然是讚揚我們這株缺泥缺水在乾旱的沙漠中成長的菩提聖樹,不但環境不好,氣候也不佳,經常圍困在冰天雪地中,可見其境況是多麼悽慘!但它卻能甘之如飴,如孔聖弟子顏回那樣,「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擾,回亦不改其樂」,淡如也,這種苦修,這種風格,還不可愛嗎?趨炎附勢的人世間,像隱士「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志」,委實是太難得了!今日今時,趨炎附勢是一窩蜂,能淡於名利的太稀有了,難怪老禪師感慨系之了!
  
滾滾紅塵滾滾波,世間到處湧魔羅;
光明大道少人走,地府無門鑽者多。

總之,這株孤獨無偶的菩提小樹,居然能於如此惡劣的氣候中頂硬上地捱了下來,而且能於惡棍歹徒的又刀又槍的威迫之下,刀痕累累的傷痛中,還能大雄無畏地生存下去,未被打倒,而且越長越粗壯,越長越敷榮,不論新枝老幹,都是那麼蔥蘢,那麼茂盛,繁枝茂葉,遠陰如蓋,消熱惱,布清涼,使人樂於親近,因為大樹之下好乘涼啊!最難得是「春來覺樹奇花紅」!「覺樹」就是菩提樹,因佛祖當年在這株大樹之下修行證果,覺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諦,因此稱讚此樹為覺悟之樹,也稱菩提樹,菩提義譯智慧,沒有智慧不能斷煩惱,沒有智慧不能證菩提,所以此樹也稱菩提樹,總之,最初是一株小樹,現在長大了,四十四年的大樹,不獨樹幹強壯,根深蒂固,而且每到春天,生機蓬勃,枝葉敷榮,滿樹開花,花紅如火,火紅欲燃,令人歡讚,令人激賞,令人驚嘆!「奇紅」就是紅得出奇,令人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