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無種喜無生」就是五祖傳給惠能的「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的下半偈,展示出世聖人的還滅門的因果觀,前文已詳為解釋,現在作成一首七言絕句,顯得更為具體,透視五祖用這半首偈來展示聖人明自本心,見自本性之後的聖地風光與一般未見性的凡愚的境界是多麼的不同。前者六道輪迴,生死苦痛沒有了期。後者超凡入聖之後,截生死流,得大解脫,福樂無窮。因為他們見性之後,已在聖人世界,清淨佛土。開「闢了聖賢新旅程」,在菩提道上躍馬揚鞭,生死緣絕,再也不走回頭路了。
「聖道風光花似錦」,這形容證悟了聖境,風光無限,不但國土莊嚴,生活美妙,而且福樂無窮,如西方極樂世界那樣,「但受諸樂,無有眾苦」,享不完的福報。可見「無生」只是聖賢境界,不再造業,就不再受生苦報而叫「無生」。那像古註解釋「無生」為如木頭,如石塊。迴向偈說:「花開見佛悟無生」,可見「無生」是修行解脫的境界,為修行者共同的熱烈願望。若如古註的解釋,修行的結果都變成木頭、石塊,這種修行,有什麼意義呢?
經說:「妄念不生般若生」,可見無生是「惡滅善生」,是「超凡入聖」的境界,所以才為修行者的共同願望,夢寐為勞,日夜禱祝,「花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悟了無生」,就往生佛國了,佛國風光無限,妙樂無窮,所以我說:「聖道風光花似錦,輕騎奔向法王城」,「法王城」就是成佛了。「輕騎奔向法王城」,是形容修行到此田地,其功力已相當有基礎了,不需要太大的氣力就到家了、成佛了。
「無生聖境樂無邊」,這是第六首禪詩,強調聖境是佛國淨土,是福田,是修福求福的地方。不但沒有像人間那樣到處是災難,苦海無邊,相反的是意想不到的聖者的無窮法樂,享受不完的無邊法喜,絕不如古註所說的如木頭,如石塊,無情無意的死物。因為那是聖人的清淨國土,要由清淨的心地福德智慧的因緣的組合而成,是福慧的田地培養而來的善因善果。這種修為,「今古聖流沿此道」今人如此修,古聖先賢也如此修,為成佛作祖的通道,只是古聖先賢已得!現在的聖賢今得;未來的聖賢當得,只是時間的先後的不同而已。結果是「同生淨土坐紅蓮」。總之,這是多麼清淨莊嚴的境界,怎好誤解為如同木石?這種聖賢的境界,若依二乘聖者來說,是:「一、所作已辦;二、梵行已立;三、我生已盡;四、不受後有」。成果多麼輝煌,那能視如木石?
「應無所住恆生心」,這是第七首禪詩的第一句。這是展示悟證「無生」的因行。「無住」就是不執著,不執著要從「看破」入手。因為人們之所以處處執著,即因處處看不破,對於任何事物都堅持實體性,起強烈的實在感,不知道,任何事物都是因緣的組合,緣聚則生,緣散則滅,佛法稱「緣起性空」,只有緣起的幻相,沒有永久的、不變的實性,若明白這一原理,看破放下,不起執著,不被這幻有的假相所迷惑,無障礙了,佛叫「無住」,也即不被這類境相所纏縛了,自由自在,無罣無礙了。「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是佛在經典中警惕廣大的佛弟子,意思是說,修行人應該打開智慧眼,透視一切事物的虛幻相,看破它,不宜在這些幻相上起人我執,或法我執而親證人我空,法我空的真諦。「而生起心」,生什麼心?例如修布施波羅時,不但通達了我法二空相,行布施時不生我法二執,而且要令佈施功行之心精進不斷,乃至修般若波羅密時,不但通達我法二空相,行深般若行時不生我法二執,而且要令般若功行之心精進不斷,是名「而生其心」。如此勇猛精進積功累德,悟無生自不成問題了。
「耕種福田花果森」這是第七首詩的第二句。因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修行,便是般若深觀的修行,如農夫種田那樣,農夫種的農田生產稻穀,修行人耕的心田,生產福慧,至於「花果森」那是指的智慧花福德果,森就是形容福慧的香花果實,生長得繁榮、茂盛、果實纍纍。修行的功力到家,收成豐富,那是必然的因果律。「福慧資糧圓滿日」,「福慧」是成佛的「資糧」,資糧如旅行的「川資」,即旅途上的旅費,福足慧足才能成佛,所以修行者把福慧視如成佛的資糧。福慧資糧圓滿日,就是那一天福慧資糧圓滿,那一天即成佛。「慈雲方可布慈陰」。這是指成佛之後,成熟眾生莊嚴淨土的大事了。如問為什麼要學醫?當然是為了要行醫。若不行醫,豈非浪費智慧資源?同樣原理,為什麼要成佛?為了度眾生,成佛若不度眾生,豈非浪費福慧資源!因為「福慧資糧圓滿日」,從究竟說是究竟成佛了;從一般說,明心見性開悟了。至於「慈雲方可布慈陰」,那是指不論是成佛也好,或是繼承了祖位也好,就應該是開展教化眾生的工作了,如炎暑的熱惱中的慈雲就應該廣布慈陰了。
祖復曰:「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唯傳本體;師師密傳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
當五祖半夜三更秘密地把衣缽傳給惠能六祖之後,「祖復曰」就是五祖更接著開示惠能說:「往昔就是最初,第一代祖達摩大師,原名應叫菩提達摩,我國人好略省了菩提簡稱達摩,他是印度香至國王的第三王子,姓剎帝利,本名叫菩提多羅,在梁武帝普通元年從水路來到廣州,他上岸的地點,後來稱為「西來初地」就是為了紀念他。後來經金陵而渡江北上至魏止於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初來此土,人未之信」,這是說明禪宗達摩初祖始初把頓教法門的禪法弘傳到中國來,很艱辛、很不容易,原因是這頓修頓證的頓教法們太高深、太奧妙,另一方面是國人初聞此教,尚未熟悉。人未之信,即未能信受,同時又只是以心傳心,沒有憑據,難於起信,不得已才改變主張,「故傳此衣,以為信體」 -作為憑據,以便引生信仰,除衣外,飯缽也是其中之一,由是代代相傳,從初祖開始,二祖慧可,三祖僧燦,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也都是這樣,一代代相傳下來,一直到六祖也都是這樣,相承不斷。至於法呢,則以心傳心,以心印心,沒有形象,沒有物體可言,只是老宗師與弟子之間,驗證其心,是否體證真如實相?是否還迷於情執?抑已體見空性?以方法、以智慧使親自體悟,自開圓解。及其上自十方古佛,也即「佛佛唯傳本體」,所謂「本體」不是世俗的唯物哲學所稱的本體。六祖壇經所稱的「本體」是指人的心性,法的法性,也即心法平等的空性真如,是沒有實體的緣起空性。「師師密付本心」的「師師」,即一代代的宗師,傳法給一代代弟子,也無實體實物可傳,也只是秘密地把自己所證悟的心性 -法界等流,如萬里晴空,陽光普照的寂然不動的無為聖境,和盤托出展現於弟子的面前,印證是平等一如,無二無別而已。五祖向惠能說這番話,主要是說,傳法是傳心。古佛如此,今佛乃至歷代祖師也都是如此,沒有必要傳衣傳缽,傳衣傳缽只是不得已取來作為信物而已。現在發現到眾生愚癡,貪名貪利,不明祖位要廣修福慧要超凡入聖才能取得,以為奪取衣缽就能高登祖位,可說愚癡之極,何堪浩嘆!既然衣缽為爭端,太危險了,那末,衣缽信物傳到你這代就停止,不要再傳了!若把衣缽再傳承下去,「命如懸絲」,原是名言,後漢書八十一孫福言茂曰:「臣為賊所圍,命如懸絲」。絲是力道最弱的東西,命如絲懸,隨時可斷,危險可知。五祖以此形容得衣缽傳人,若繼承下去,因為爭奪衣缽,必你爭我奪,互相殘殺、打鬥,太危險了,所以力勸惠能切勿再傳,只傳正法好了!
-講於紐約慈航精舍印順導師圖書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