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富貴只求安,世上紛紛爭短長;
禪地一方乾淨土,隨緣教化度時光。
美國是一個忙碌的工商業社會,每天大家都要上班工作,只有週日比較清閒,人力比較集中,因此慈航精舍的共修法會或佛學講座也多數安排在星期天舉辦,這麼一來星期天的時間無形中就顯得格外擁擠了。如果共修會安排的節目是禮懺或恭誦大部頭的長經,上午十時至十二時的「佛學講座」課程便被擠掉,不得不曠課而宣布「放香」了,凡遇到這種情形,於我來說,除感無奈外,對於各位聽眾也只有深表歉意了,因緣如此能說什麼呢?
幸好今天沒有被擠掉,沒有曠課,值得珍惜,對於課程應該認真地「諦聽,諦聽」了!今天的題材也是一首新作的禪詩,詩中所描寫的也是個人禪修的心路歷程和禪地風光的心得,於此順便提了出來,或許可供給奔向菩提大道的同門作個參考。
「不求富貴只求安」,這種見解對於年輕人也許未免消極了一點。因為榮華富貴是人所共求的,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權利要隨便放棄呢?原因是這種東西太迷人了,使人趨之若鶩共相追求;只是這面榮華富貴的金牌太少了,你要搶我要搶,大家都要搶,粥少僧多不夠分配,這樣搶奪下去,結果不是搶得頭破血流,冤連禍結,難分難辨,甚至見了閻王也未必能搶得到手。同時所謂榮華富貴照理也不是這麼簡單,要追求要搶奪就可以隨心所欲,恐怕多多少少還要有某些福德因緣配合才行。這點讀歷史便可知道,古今對於國家社會有大貢獻的偉人,他的彪炳事功,若非才高八斗、滿腹經綸、雄才大略,必定是匡世牖民的大善人,福報齊天,否則不能成就那麼大的功勳而大富大貴!絕不像有些僑胞那樣「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滿頭腦的賭徒經和草包哲學,以為天天都有財神眷顧,賭運亨通,所以每逢出糧日子一到,便提著鈔票,興高采烈地奔向賭場,放手一搏!
難怪街邊的賭場發財巴士川流不息,客源洶湧,成群結隊的湧上巴士,奔向賭場,舉目所見男男女女,盡是我們熟識的僑胞面孔,他們顯然都是些勞苦大眾,幾乎是興高采烈地去,垂頭喪氣地回來!
俗語說:「見面不問榮枯事,但觀容顏便得知」,他們去時為什麼興高采烈,回時卻垂頭喪氣?不消說,他們不但沒有贏,而且輸光了,結果是如此的不幸,怎不叫人洩氣呢?其實你不知,災難還在後頭呢。因為錢輸光了,滿肚怨氣,其氣難消難平,藉酒消愁、解悶,但酒也可能亂性,令你糊塗,兩三杯下肚之後,就像火上加油,爆炸了,無明火的燃燒,妻子兒女也遭殃了,大好的家庭變成瘋人院了!賭徒中還有個傻得可憐的新聞,傳說其中有個賭徒,因迷信看相算命,算命的說他財星高照,財運當頭,於是他把多年來存有的一些積蓄都取了出來當賭本,確信他這次必贏了,還預備了旅行袋去裝鈔票。結果用旅行袋裝鈔票的是賭場老闆,這位仁兄不但沒有贏得滿袋鈔票,相反地連棺材老本都輸光了,他隨身帶去的旅行袋也只好臨時權充他擦眼淚的廢紙袋了!這故事如果是真的,這位仁兄不是傻得可憐嗎?佛祖稱他們為「顛倒眾生」,相信他就是這類人的典型了!
我本是出家修行的方外人,不宜多管閒事,但看到客源洶湧,車車客滿都是黃面孔的僑胞,未見有老外,於是慚愧自問:難道只有我們老中才懂得發橫財嗎?同時,見到這群熱中橫財的賭徒,又幾乎都是勞苦大眾,靠苦力謀生,想到他們口袋裡滿滿的血汗錢,應該是交房租、買牛奶、看醫生、教學費、養兒育女的血本,一家老少靠他支持,怎忍心置家庭老少於不顧,為了滿足豪賭惡習,奔向賭場,一擲千金萬金,豪氣干雲,面不改色而變成賭場的散財童子!這些僑胞背井離鄉,千山萬水,置生死於度外,甚至冒險潛入美國作非法移民,可能被抓、被關也在所不顧。今既幸運來到,為何不走正路入正門,靠勞力、靠智慧,苦幹特幹,累積資本,穩紮穩打,瞄準商機,依據自身的才華、本領,啟發新猷,創開局面,建立基業。為何捨光明正道而要走偏門,迷信橫財呢?如果橫財那麼容易發,賭場早就該關門倒閉了,為何越開越大?越開越豪華?每個大賭場有上百千的職員,每年年終結帳,除了賭場和員工開銷之外,還盈餘幾十億。十賭九輸,賭場龐大開銷及盈餘的大筆利潤,無一不是他們這班糊塗漢所貢獻的血汗錢!賭場老闆住的豪華屋、坐的豪華汽車、吃的豪華餐,也是他們這班糊塗漢所供養的。他們把維持家計的血汗錢拿去供養賭場,讓嗷嗷待哺的家小飢寒交迫,還不覺得慚愧嗎?
我每天見到他們成群結隊湧上巴士,奔向賭場,我也感到萬分汗顏、萬分難過、萬分慚愧!因為我身為宗教師負有教化的責任,我敲的劃破夜空、響徹大地的暮鼓晨鐘竟喚不醒他們的迷夢,這對我來說,怎能不萬分慚愧呢?
我之所以說「不求富貴只求安」,一、 因覺得自己是一個無福無德無能的三無道人,福報因緣那麼差,絕不可能是大富大貴之人,所以放棄追求的權利。同時大富大貴的這種金牌,世上也委實太少了,而追求的人那麼多,求者又志在必得,哪裡會輪得到我呢?事實上,一個人若是福報不夠雄厚,勉強去爭也未必能爭得到。我們的僑胞求橫財的多如螞蟻,結果除了個個都變成散財童子的大傻瓜外,從來就沒有聽說因橫財致富的人物,可見強求無用!二、世上這丁點的所謂榮華富貴,老實說太渺小了,值得那樣去追求嗎?哪及成佛作祖之後,福報齊天,如彌陀淨土,黃金鋪地,山河國土皆是七寶所成,其豪華、其富貴,世間的榮華富貴怎能相比,佛國淨土如陽光,世間如螢火蟲之光難成正比,因此,一個志在陶賢鑄聖的修行人,世間的所謂榮華富貴就不在他的眼下了,可見,我說「不求富貴只求安」就不是無因了。
至於所謂「只求安」,這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因為「安」字不容易寫,古人強調要「理得」而後「心安」。意思就是說,你的處事為人,不論為公為私,不論大小事,都要做到合情合理,既不埋沒良知,也不違悖天理。通情達理了,這才叫理得,理得了,於良心說,自然平了、安了。這是古人所稱的「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的境界!這是最普通的道理。若依佛家說,求安是三業清淨的境界,三業是個人的思想言行,簡單地說一個禪修有素的修行人,一切以「戒定慧三無漏學」為準繩,內心不動惡念,身口不造惡業,能夠如此行持,自然就不感惡果了。一個人果能經常在三學增上上都保持著這種無漏性的高品格,就像無時不在禪修,無時不在禪地風光中生活,那還有什麼不心安理得呢?
「世上紛紛爭長短」,「紛紛」就像瘋狂了一樣。「世上」就是世間上的人,也就是說,世間人不僅是瘋狂地追求榮華富貴,就如對於芝麻綠豆那麼小的事情,也會令你我為了多寡、長短瘋狂地爭到面紅耳赤,甚至打到頭破血流,互不相讓。例如原是一個完滿的家庭,幸福的婚姻,可能只因一時誤會,語言衝突,小到一句話,也會懷恨在心,變成百代世仇,不共戴天,而弄到家園破碎,各走各路。又如一個美滿家族,父母子女、兄弟姊妹平時相親相愛,和樂清淨地住在一起,長大了,成家立業了,後因分配財產未盡均平,你長我短,你多我少,私心作怪,引起鬥爭,手足傷殘,無恩情、無道義,不獨因爭財產對簿公堂,甚至相打相殺,悲劇連連上演,這也還只是家庭式的小悲劇。
更有大型的,如國際戰爭,弱肉強食。如一個大國以莫須有的罪名,說別的小國製造化武傷害人類,而以救世主∣替天行道的姿態,發動武裝部隊,用武力把別人的國家摧毀,使人民死傷累累。電視、報紙禁止現場報導,怕戰爭死傷的畫面,引起世界各國人民對於戰犯的反感而加以封鎖,以掩人耳目。
其實大國之所以迢迢千里外去攻打這小國,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主要是想獨霸人家的豐富石油,說他製造化武,那是藉口,結果國家被摧毀了,但始終找不到證據,只得推諉情報錯誤作搪塞。這個小國至今仍戰亂不停,該國的資源是否能順手獨霸,恐尚在未知之數。
恃強凌弱,財大勢壯,小國雖被毀被佔,但他似乎也非付出相當代價不可,戰費上千億,子弟兵的生命二千多條,傷殘更是不知其數!某位在大學當教授和醫師就曾對我說:他在醫院就親眼見到在前線作戰的軍人,傷殘累累,多數被地雷炸得斷手斷腳或遍體鱗傷,他們還都是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人,夜晚才被送來,報紙也禁止報導,狀至悽慘,令人心酸!
一個領袖群倫、舉世無雙的大國,且常以民主民權來教訓他人,自己卻恃強恃富,於光天化日下公然欺凌弱小,侵略他國,到處是斷垣頹壁,人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縱使劫後餘生,也盡是孤苦無依的孤兒寡母,這是多麼殘酷淒涼的境象!
我每次夜夢回想到這類人為的受苦人民,好像見到他們受苦的情況,聽到他們受苦的呼號而轉側難眠!我想如果別人也像發動戰爭者那樣,如果別人也這樣對待他們,把他的國家摧毀,他將作何感想?別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他的家園摧毀,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此種不幸的局面出現在他自己的國家,試問鐵石心腸的發動戰爭者,將作何感想?真的不辛酸欲淚嗎?我總是懷疑這類發動戰爭的人,身軀裝的是否狼心狗肺?否則,為何那麼殘酷?那麼歡喜血腥、好殺?無殺不樂!
他們永遠把民主民權當成神主牌,躲在其後,到處殺人放火,到處聯這國,對付那國,興風作浪,美其名曰「反恐」,其實他本身才是恐怖的來源,宜從源頭反起,可不是嗎?
「世上紛紛爭短長」,如果能在這些短長上禮讓些、包容些,不就會息爭而天下太平了嗎?如此說來,禪師厭惡紛爭,不是有點道理嗎?「禪地一方乾淨土」,這一方禪地所指的是每個人的心靈世界,其面積雖然不大,卻是一片異常珍貴的黃金地,也可說是一片不澇不旱的福田地,若能好好地利用,好好的耕耘,不但高產豐收,而且成果驚人,所以古禪師讚揚它是黃金地不是無因的。至於說它是福田地,那就更了不起而值得珍惜了。因為若是換個更高明的手法,來個特種耕耘,說不定它給你帶來的是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奇!原因是它是一片珍貴的心靈淨土。對於這片心靈淨土若是你肯決心把無明毒草剪除,遍播智慧種,灌溉以大悲水,說不定這片淨土上的覺園必長滿蔥蔥鬱鬱的菩提樹,開滿顏色不同,加上香氣瀰漫的菩提花,結成滿樹的菩提聖果,如此豐收,這不是福田是什麼?
「禪地一方乾淨土」,這是暗示,禪師為什麼「不求富貴只求安」,也為什麼不像「世上紛紛爭短長」,而與世間人的風格不一樣,「淡如也」!有點像白雲、野鶴,悠悠自在,一塵不染,為何能夠如此?因為他生活在「一方乾淨土」上,這所謂「一方乾淨土」,就是他的心靈境界。一般人的心靈世界不能保持得那麼純潔清淨,一般人的心地是一片穢土,被強烈的物欲污染得不成樣子,因他們內在有貪瞋痴等煩惱鼓動,外在有色聲香味觸等五欲的誘惑,便如投入染缸的布匹,不得不染上各種顏色,也如海綿吸上難以清除的油污。所以世人什麼都要貪戀,榮華富貴也要貪求,求不得其所,所以出亂子;對於名聞利養,或多或少,或長或短,斤斤計較,互不相讓,終於也出亂子。
禪師生活在「禪地」上,禪地就是「禪修的聖地」。禪修聖地是一片免疫的淨土,根本不受污染。因為所謂「禪」實即「戒定慧三無漏學」的總和,是警戒森嚴,什麼罪惡都進不來的地方,所以禪師的榮華富貴不貪;名聞利養多寡,人我是非長短不爭,淡如也,這是多麼灑脫的境界!
「隨緣教化度時光」,這最後一句詩好像是要我解答你們最關心的問題-禪修者或老禪師,你平時作何消遣?或怎樣生活?怎樣度時光?老實告訴你們,老禪師不至於無聊到要整天對著錄影帶,日夜看武俠小說來消遣,不會那麼無聊!他老人家忙得不得了!不但不覺得無聊,反而覺得時光太短,不夠支配!他忙著寫作、寫講義、寫專欄、寫散文、著書立說,為人題字、作對聯、寫對聯,校對新書、校對雜誌、看經、靜坐、念佛,不是整天與文房四寶為伍,便是遨遊法海,與古聖先賢敘會,這種生活固感法樂無窮,就是與現代詩友禪侶,敲句吟詩,也其樂融融,這不更是令人陶醉,令人忘憂嗎?
至於各方慕道之士,前來請法,老禪師絕不吝法,必定有求必應,隨緣開示,隨緣教化,廣結法緣,如應邀到各處講經說法,也是向所樂意的,故其足跡遍及海內外,這些弘化活動,應該也是「隨緣教化度時光」的內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