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日 星期五

裴休丞相送子出家的故事 (八)

看經念佛依師教,苦志明心報四恩;
他日忽然成大器,人間天上獨稱尊。

「看經念佛依師教」,這以下是裴休大人七言律詩中的下四句。看經是研究經典,是對於教義的學習,是追求智慧的工作。追求智慧要從「聞思修」入手,在佛法中這是修慧的重要法門。聞是聽聞,其過程有從佛聞,從佛弟子聞,從經典聞。在末世佛滅度了,不可能有福氣、有因緣從佛聞;從佛弟子的大菩薩聞的機會也不多,或者有化身的菩薩或阿羅漢作你的老師給你指導,如唐代悟達國師遇到的迦諾迦尊者,那還要看你的造化和福氣了。從老師或善知識聞似乎比較容易些,因為三藏教典義理浩瀚,博大精深,初學必須有老師指導方易入門,聞法過程有明師教導是再好不過,師能「決疑解惑」,如迷路者有人指導帶出迷路,可以減少了許多困難,萬一找不到老師,就只好自己閱讀,自己研究,這叫「從經典聞」。從經典聞就是以經典作老師,自我摸索,佛門經典可說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初讀也許莫名其妙,你多讀幾遍,細細回味,默默思考,如含橄欖,越含越甘,甚至使你茅塞頓開,明其真諦。佛開示時常有「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的警語,其意都是鼓勵聽經聞法,都要多多回味。從經典聞,雖無老師指導,若能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細細地精研其義理,專心精密地思考其內涵,也會隨時豁然開竅,自然貫通。如印公導師最初發心學佛,不但找不到老師,連經典佛書也找不到,最初找到的盡是一些修精煉氣的外道書,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一部「中論」;可是這書是一部非常深奧的佛學論典,最初印公導師雖有看不懂,但卻愛不釋手,他之所以愛不釋手,當然是玩味出其中的味道來了。印公不獨是由此論引入佛門,而且後來卻因此成為龍樹學的佛門泰斗宗師,可見從聞思修的過程中,從佛聞、從佛弟子或菩薩或善知識聞、或從經典聞,可說都是進入真理之門的通道。

聞是「聽聞正法」,故聞是修慧入門的第一步;「思」是「如理思惟」,思比聞的階段更進步、更精密了。因為聞若不思,聽聞來的智識學問,可能是浮泛的、膚淺的,也可能是雜亂無章的,未能窺見其真諦和內涵,更可能只是流於知識的層面,而未能成為自家寶藏中的「諦理」及諦理中智慧的庫藏。

經驗告訴我們,思是深化義理的重要手段。我就經常遇到佛法中的深奧教義,始初如墜入五里霧中,失了方向,進不去出不來,但經過細細思考、深深回味,結果不知不覺中,東方發白,朝陽出來了。法喜充滿,幾乎要狂奔、要歡呼!例如禪宗五祖弘忍大師聽他的愛徒六祖惠能大師對他展示開悟之後的禪地風光時,感到高興、感到滿意,為了表示「智者所見相同」,師徒同一心,也興高采烈地說:「聽吾偈曰」:

有情來下種,田地果還生;
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

五祖弘忍大師所展示的明明是凡愚與聖智的的兩重因果觀。前者是凡愚的生死流轉門;後者是聖智的涅盤還滅門。前者是憐愍六道眾生,流轉無窮,苦海無邊;後者是展示聖智的生死解脫,法樂無窮。「無情」即形容聖者截斷了眾生的貪嗔痴之情,當然就不再造業下種而感生死苦果,這叫「無生」,無生自然不滅,生死解脫,證得「無生法忍」的涅槃果了,這是聖果上「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的境界」。但丁福保的「六祖壇經箋」卻解釋為「前二句,譬如眾生下種於田,是當斷生覺芽,而生佛果。後二句,言無情如木石之類,則無佛性,既不下種子於田,則無生佛果之望」。我認為丁註是誤導,這是不理解兩位祖師是得道的聖者,以凡人之心度聖者之腹,當然會誤解,也就是在「聞」字用心多「思」字用心少的結果。

再其次便是「修」了,修是「法隨法行」。從聞到思,經過兩個階段,對於聽聞的正法,經過如理思惟之後,脈絡途徑都弄清楚了,方針也作過嚴的勘察,須實踐修行了,若知而不行,停步觀望,不踏步走出去,就永遠不得到家。成功的實行家必定是「作而言,起而行」的人,否則永難立功。可見聞思修的三慧中,修慧是成功的主力,若是聞而不思,思而不修,那麼由聽所得的滿腹經綸也只是滿肚知識而已,這些知識就永遠不能成為智慧,而那些知識也就等於「說食數寶」,不能成為「破迷啟悟」的作用。若是經過實行實修就不同了,因修行的結果,能斷煩惱見真理、得解脫,到此這三學變成三慧了,被稱為「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而該修行者也從凡愚突然躍升為聖智了。

裴休大人教導他的公子「看經念佛依師教」,看經是修慧,念佛是修定。修慧是知解,念佛重行持,綜合起來便是定慧雙資,是出家弟子應有的常課。因為看經念佛是定慧雙修,這是很重要的修行,必須要有經驗的師長作指導,令其按部就班地逐步學習、逐步前進。如念佛有持名念佛、觀相念佛,其步驟都不一樣,都要有專家指導,才能如法精進,而不至於走入歧途或誤導。

「苦志明心報四恩」,這是裴休大人「含悲送子入空門」七言律詩下半段的第二句,是裴休大人對他公子的寄望!

「志」就是志願,儒者重立志,佛家重發願。儒者為學做人都要先立志,有「志不立則道不成」的警惕。佛家重發願,菩薩最初修行先發大願,如阿彌陀佛的四十八願、藥師如來的十二大願、普賢菩薩的十大願王,又如初修菩薩行的必發四大弘願等等都是。其實志與願只是名稱不同,內容一樣。總之,有抱負的人,「立志做大事」「發願四修大行」,志願必須先立,然後依志願行事。佛教稱為「以行山填其願海」,使夢想成真而不致變成空願。

「苦志」,即如孟子所說那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是說一個擔大任的人必要有機會受點磨練。

「苦志」就是立志來苦迫自己,把自己迫上梁山,把自己所有欲望希求,或生活享受減到最低最苦的階段,如古代的越王句踐為了復國報仇,以臥薪嘗膽來作自我激勵,以免因生活過豐過於享樂而腐蝕了意志。要如麵包,既搓得圓又壓得扁來作自我磨煉,如松柏、梅花能頂炎暑抗寒雪來苦其心志,這樣使其道業精進,業障蠲除,頓開圓解,「明心」見性,證悟真理,這是超凡入聖的境界。

「報四恩」,「四恩」的典句出於「本生心地觀經」。一、父母恩,因我們的身體由父母所生,十月懷胎,三年哺乳,古人育兒更有移乾、嚥苦吐甘的情況,然後逐漸成人,其出生成長養育之恩,可說昊天罔極。經說:若有兒女,背恩不順,死後墮於地獄、惡鬼、畜生的三途常受苦報。若有兒女孝養父母,承順無違,將常為諸天善神護念,福樂不盡。二、眾生恩,經說:因人從無始以來,六道輪迴,生生世世均有父母及六親眷屬,多劫多生之中,難免無不互為父母。以互為父母之故,應觀男性可能為過去的慈父,女性為過去的慈母,以是因緣,諸眾生類,均有厚恩厚德,應視如現生的父母一樣,等無差別,而加以感恩報德。三、國王恩,這是指國家元首,因國家領導人治國有方,使國泰民安,令國力富強,治安良好,士農工商均可安居樂業,事業發達,共享太平盛世,故應以感恩之心對待國家的照顧。四、三寶恩,三寶即佛法僧,佛寶是修行證果,斷惑證真究竟成佛的聖者;法寶是智慧的光明燈,能照耀生死長夜,使人得到離苦得樂的光明;僧寶是大乘菩薩僧,二乘聲聞僧,他們都是修行證果的聖者及古今的高僧大德,不論是聖僧凡僧他們志在成佛作祖,他們弘揚佛法,救度眾生,他們都是一切眾生的導師。經說:茫茫苦海中,三寶為慈航;沈沈黑夜裡,三寶為燈燭;寒流風雨中,三寶為舍宅;眾生飢餓時,三寶為糧食……。總之,三寶恩重如山,因此,學佛的佛弟子念念不忘要報答四重恩。要報答四重恩,不是口頭上說說就報了,若要實質的報答,那是個大工程,非明心見性,不能圓滿報答;明心見性更是個大工程,明心見性即明白其本心,見其本性,是開悟了,斷除煩惱,證悟真理,如六祖慧能大師那樣,超凡入聖,與聖人同。凡夫知見摧毀了,聖人的佛知佛見建立了,此時已是修成證果了,到了這步田地,什麼恩都能報了。因為此時可以弘揚正法,廣度眾生。令廣大人群離究竟苦,得究竟樂。究竟樂就是解脫樂,這種樂是最徹底,這種報恩才是最圓滿的報答,所以裴休大人說:「苦志明心報四恩」。

「他日忽然成大器」,大器,儒者稱為「廟堂之器」,廟堂指皇宮朝廷。廟堂之器即是將來作大官,能成治國平天下的大事;佛門的「大器」不是這些,近程說,作個堂堂正正的出家人,持戒習定修慧,道業認真,成為一個有修有證的大德高僧;中程說,不但能自化且能化他,真能做到「利生為事業,弘法是家務」,推動佛法不遺餘力,度人無數!遠程說,成佛作祖,如古今的高僧大德:五祖弘遠、六祖慧能,「承先啟後,繼往開來」,把禪門的宗風發揮到淋漓盡致,造成唐宋佛教的黃金時代,禪宗是主要的因素,這才是「龍象蹴踏,非顱所堪」的境界,這只尚屬「祖位」的階段,還未到成佛那麼高的指標,已是如此輝煌,如此驚天動地,若是「成佛」,千百化身,其表現、其成就那就更驚人了!

裴休大人的公子後來就是中國江南禪宗四大名剎之一的金山寺的開山祖-法海禪師,金山寺或金山「江天寺」是禪史上最出色的禪剎之一,人才輩出,曾經有過一夜就有十八人開悟,成為一夜「十八高賢」的高紀錄。

「他日忽然成大器」,他日就是將來,忽然就是突然開悟了;所謂「大器」就是像江天寺一夜之間十八位大德高僧一齊開悟,作祖成佛了,那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轉凡成聖,再也不是凡夫俗子了。

「人間天上獨稱尊」,這更高了,「人間」那就是在人世間成佛,「天上」那是指的佛國淨土:兜率內院的彌勒淨土或西方極樂世界的彌陀淨土,那都是很高很高的境界,唯獨無二,太究竟太圓滿了,高貴之極,有誰能比呢?因此讚嘆為「人間天上獨稱尊」。

從歷史的事實來看,他的公子-法海禪師成為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得道高僧,證明裴公子法海禪師既是一位典型的孝子,也是一位出色的高僧,不但遵守嚴父的庭訓做人,也遵守佛門的教規學道修行,才在佛教高僧歷史上流芳千古,成為典型、道範,光天霽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