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破瓢囊折碎琴，而今不煉汞中金﹔
自從得見黃龍後，始覺從前錯用心。
總之，人有生老病死，物有生住異滅，滄海桑田，世上無一事、無一物不在無常的定律下，川流不息地、剎那剎那地在變化，這是所有沉淪苦海，尚未超脫輪迴的六道眾生的共同命運、共同的感受，這是最一般的常情，也是最一般的境象。可是惠能自從明心見性之後，境象突然改觀了，永恆地不生滅了。這種意外，這種驚奇，突如其來的出現，怎不令他驚奇？
第三句，惠能發現到本自具足，更感意外，從人事來說，人資質的智愚、相貌的好壞、眷屬的多寡、財富的有無，從佛法說，這是業力所感，與過去生中所培養的福德因緣有關。印公導師的成佛之道說：「諸苦由惡業，樂由善業集，苦樂隨業盡，修善宜積極」。這種道理，是因果的必然規律，一般人不明白、不相信，所以熱衷於榮華富貴，爭得頭破血流，不循正道，不走正路，巧取豪奪，不是鋌而走險，打家劫舍作強盜，便是「人無橫財不冨，馬無野草不肥」而走偏門，作賭徒，結果是沉倫苦海。如惠能未明自本心，見自本性之前，母子相依為命，福緣不足，衣食不周，經常在飢寒交迫中掙扎，靠打柴賣柴維生，現在明心見性開悟了，一切改觀，乾坤轉了，世界的面貌完全改變了，好像什麼都是現成的。福報是現成的，智慧也是現成的，好像打開了寶藏，金銀珠寶，閃閃發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什麼都有了，豐富得很！一切的一切，都是現現成成，不勞而獲，怎不令人歡喜欲狂！這顯然是本具足！因為從目前來說，的確是沒有費過吹灰之力，一切都是現現成成，怎麼不是本自具足呢？其實，這正是春天播種，夏天收穫呀！那明明是前生的勞力結晶，前生若不下種，今生就沒有收穫了。本自具足，亦只是悟後才發現罷了。
第四句，何期自性，本無動搖。惠能開悟之後，竟有那麼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驚奇。例如第四句所描寫的一切法性中，竟是靜止的，不動不搖的，這種反常的現象，怎不令人驚奇？因為常識告訴我們，世人的福德因緣，不論多雄厚、多偉大，無不隨業受報，因此，個人的富貴榮華多麼崇高、多麼顯赫，甚至個人的福祿壽考，多麼尊榮，也不必自高自大自滿，因為「積聚皆消散，崇高必墮落，會合要當離，有生無不死」，「苦樂隨業盡」，花開花落，日昇日斜，月圓月缺，隨時變動，不能永久，這是生死凡夫的業力所感，沒有不謝的花，沒有不散的筵席，這是最常見的現象。可是惠能見性明心之後，乾坤轉變了，在聖地風光中，地球不轉了，日不斜了，月不缺了，真是虛空粉碎，大地平沉了。所謂虛空粉碎，即是說，風雨交加，漫天霜雪的虛空沒有了，換了一個新面貌新境界，展現在盧惠能的面前的是一個陽光普照、風平浪靜的萬里晴空，風雪交加的虛空不見了，所以說虛空粉碎。至於所謂大地平沉，也因展現在惠能的聖地風光中，經常見到的颱風過境之後，橋樑破毀，房舍殘破，良田被淹，到處滿目瘡痍，這些災難慘象沒有了，所見到的盡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甚至到處都是呈現著世外桃源的仙景和佛地風光，而且是美景常存，根本沒有變遷，所以說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第五句，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這是惠能遇到第五點的驚奇！楞嚴經說：「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世上可以說，沒有什麼能比太虛空更廣更大的了。從飛行物體來說沒有什麼能比火箭的射程飛得更快更遠了。但火箭雖快卻不論如何不能與光的速度可比。所以在科學上時常以光年來比速度的里數。
太虛空之大包含無數的銀河系，每個銀河系也包含無數星球在內，人類的地球要接觸到其他任何一個星球，非火箭的射程或光年的射程不可。看來人好像很渺小，其實，人並不渺小，佛經說：「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意思是說：人的「大覺」性海（菩提心海）才真正偉大，「心包太虛，量周沙界」，從菩提心海的含容說，太虛空渺小得很，渺小得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小小的水泡，漚就是小水泡，而且是無常的東西，隨生隨滅。
惠能未開悟前同你我一樣，對於事理因果，一無所知，「莫名其妙」糊裡糊塗，開悟之後，才突然驚醒，發覺到自性－自我的心性竟是如此崇高，如此奧妙－「能生萬法」，心性好像是「正報」，是主人﹔萬法是「依報」，是隨從。其實法性如如，平等不二。迷即眾生，悟即佛。迷即獦獠柴夫，悟即六祖。苦樂的境遇，也與迷悟有關。是心是佛，是心作佛。上昇與下墮，都是人心的向背的結果，古語說：「吾欲聖則聖矣﹔吾欲賢則賢矣」！隨心所欲，隨心所現，一切為心造。妙法蓮華經說：「諸法本無姓，佛種從緣起」，由心帶頭培植福德智慧因緣，心地福田耕種之後，六度萬行苦修之後的菩提花盛開，萬德莊嚴的佛果出現了，這是正報莊嚴﹔配合而來的是清淨莊嚴的佛國淨土亦隨之出現了，這是依報莊嚴﹔更接著是海會雲來集的廣大菩薩眾﹔廣大的聲聞眾﹔人天眾，如眾星拱北，轟轟烈烈，重重圍繞，這是佛祖座下的親眷親屬，顯得無比莊嚴，無比熱鬧，猶如嘉年華會，人人興高彩烈，法喜充滿。這是善心自性，能生善心的萬法。反之若是尚未開悟的惡心－妄心妄識的自性折騰激盪，可能出現的景象就不是這麼風光了，可能是慘兮兮的慘不忍睹的另一番景象了，例如惡心造了地獄業，中陰身的業識下地獄時就可能不是那麼那麼逍遙自在，那麼風光，不是陽光普照，百花齊放，百鳥爭鳴！相反的是寒風凜凜，鬼影幢幢，苦雨瀟瀟，慘狀令人恐怖，令人嚇得失魂落魄！這是業力使然。至於墮落餓鬼道，畜生道也一樣，同樣有其鬼道、畜道的正報，依報的場面顯現出來，這也如楞經所說：「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循業發現」。世出世間的一切事物，無一不是「諸法所生，隨業所現」。善緣現善境，惡緣現惡境，未開悟時無明所蔽，迷而不知﹔開悟之後，如展現在陽光之下，都見到，都明白了，所以惠能如生盲開眼，喜不自勝，而歡呼起來：「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這正是：「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為心造」，離心無法，法為心造。虛空雖大，無涯無岸，但「空生大覺（大菩提心）中，如海一漚發」，可見太虛空在人類的心性中，不過是一點水泡，渺小得很。這便是「芥子納須彌」的道理。經更形容為「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這是「小能現大，大能現小」的道理！
以下是把所列的幾首禪詩順便來個解釋。
「萬行六度似行空」是第一首禪詩的第一句。萬行六度即六度萬行。六度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等共六種，是大乘菩薩的根本大行，是建造無上佛果的基石。要經三大阿僧祇劫，克苦經常積功累德才能逐步完成。惠能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之後，即使行的是這種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的艱苦的卓絕的菩薩大行，惠能行起來，猶如天馬行空，無罣無礙。為什麼他能夠如此的順風順水？因為他通達了「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結果，一切都是無罣無礙了。通達的力量來自「覺慧圓明」，覺慧即菩提的智慧，也即空性慧，行深般若而來，這類空性慧既圓滿又光明，有此圓滿光明的空慧，對一切法，修一切行，無住生心就不成問題了。「無住生心觀自在」，這是說圓滿光明的空慧指導之下，不論是自利或化他，開展一切行門，也不論是成熟眾生，或莊嚴淨土，無不如觀自在菩薩所推行的無住生心觀自在那樣，無往而不清淨無染，無往而不無罣無礙。因有這樣功行，即使遇到障礙重重之時，也能化「寒流為和風」。如惠能的功力，在他的身心世界，根本沒有寒流，只有和暖的春風。
「般若大義福無窮」，這第二首詩是讚嘆般若空義的悟證之後的無窮威力和無邊福蔭。般若是智慧，智慧如燈光，般若大義是指在般若空慧的大光明藏之中，觀照到山河大地，宇宙萬有的一切法，無一法不是緣起的，性空的，沒有一法不是條件組合，沒有一法有實體性，所以能不起煩惱，不起執著，不生迷妄的戀情，不像一般顛倒眾生，失了慧解，盲聾無知。如盲若啞，何等可憐！惠能明心見性之後，不但慧解無邊如大光明藏，「能破迷情振瞶聾」，自利利他，且能「無住生心隨定動」，動在禪，定在禪，空慧的大禪觀中，無往而不在不生執著的「無住生心」活動中展現出來他的無比功力，如「晴空」萬里，「旭日滿」天，紅光普照的奇觀勝景。這是惠能的聖地風光。
－講於紐約慈航精舍印順導師圖書館 ～待續～
